仙緣洞天

「今天做的一切，都是我自私地想對妳好，沒有為什麼…因為我在乎妳…答應我，要好好地笑，該哭的時候就哭出來…好嗎？」

在他握住自己手的那一秒，她已經傻了，從沒有一個人對她這樣說過，她與他不過只是數面之緣的朋友而已，為何卻像是能看穿她的心一般，這樣了解她？

「……」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，才是問心無愧的答案…

「哈哈…妳不用在意這麼多…我只是，把我想說的說出來罷了…我這個人嘛，向來是有話直說，不喜歡憋在心裡的…」

「謝謝…顏大哥…」她對他，真的僅僅只是妹妹對兄長的感情嗎？

「不用謝，時候不早了，快些回去吧…」

默默目送著她離去的背影，方才所說的話，都是他的真心話，不曾想過是否會造成她的困擾…因為比起這些，他更想替她分擔一切…即使，他知道，她並非人類。

一路上，她都想著他方才說的話，返家的路，似乎比往常還要漫長，正當她若有所思地打開門的時候，撞見的卻是大家憂心忡忡的眼神…

「仙兒！妳終於回來了！」

「怎麼了？怎麼大家都是這副表情…」

「妳娘…」

「娘？娘怎麼了？」

「她的妖力突然非常微弱…梓凝…妳嬸嬸正在為她輸妖氣…」

「不是說身體好多了嗎？怎麼會…怎會突然變這樣…」

「姐姐，沒事的…嬸嬸可以的，我們要相信嬸嬸…」

她也想相信，但是突如其來的狀況，讓她差點無法招架…過了好一會，梓凝終於推門出來了…

「嬸嬸？怎麼樣，娘怎麼了？為什麼會突然…」

「不礙事的…不過是舊疾發作，妖力有些無法控制而已…我方才給她輸了一些我的妖氣…興許是沒事了。」

「我…我們可以進去看娘嗎？」

「嗯，但別待太久，她需要休息。」

語畢，除了仙緣與歆緣，永甯也想立刻進去，卻被梓凝反手拉住…

「你跟我到隔壁說話。」

「？」待進入了隔壁房間後，永甯看著梓凝的眼神，那是他從未見過的…

「怎麼了，是不是有什麼不好？」

「我從未見過…妖氣如此微弱的…」

「…時候快到了麼？」梓凝不語。

「但是，大嫂不希望仙兒和歆兒知道，對嗎？」

「恩。」

「只是妳有沒有想過，若是往後他們二人知道此事，而妳又替大嫂隱瞞…他們…」

「姐姐她…什麼都想好了…」

「所以，妳便要替她隱瞞？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她的腦海裡，都是傾顏方才說的話，她很想不這麼做…但是…

「這是她，最後的心願。」

「…莫不是什麼傻事吧？」

「她沒告訴我全部，但是她希望…姊妹一場…替她隱瞞身體衰弱一事…」

「…」

「我能做的…只有替她拖一日是一日，對不起…」

離開了傾顏的房間，仙緣一語不發，轉身就進入了自己的房間…她不懂，母親為何要強撐著？

「爹，如果您在天有靈…可以告訴我…為什麼娘親看起來精神抖擻，我卻覺得她隨時都會離我們而去一般…」

一日復一日，她都帶著這樣的不解繼續在道館練武著，直至身體真的撐不住了，才在一旁休息…

「無憂，妳近日練劍怎麼比往常還來得勤啊？而且…好像在逞強似的…」

面對她的反常，閻予卿是第一次見到，而也是這陣子，她才感覺精神恍惚、神色異常，甚至常常沒來道館…

「啊…沒事，就是最近比較不常來，我覺得還是得練一下！哈哈…」

語畢，她就要起身練劍，誰知一個不穩，差點摔了出去…

「妳還說妳沒事，明明最近身體就不如以往，我還是早點送妳回去吧…別再這瞎逞強…」

「我沒事的啦！不過…不過是跟以往不同，最近身體稍微有些差而已！沒事！繼續！」原本要站起身的她，卻被他的手拉住…

「別再讓我擔心了好嗎…」

「？」她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到。

「讓我保護妳…有這麼難嗎…」

「什麼…你在說什麼？」此時此刻，他終於明白，往日來對她的呵護、擔心，都是對於一個女人的『愛情』，而非對著妹妹的『親情』…

「我喜歡妳。」

「……」她不是沒遇過這樣的情況，只是，一直以來，她都把他當成值得尊敬的師兄看待，從未有過男女之間的感情…

「妳遲疑，是因為心裡有了別人，對吧？」

「…對不起…」她不知道為何自己要道歉，但是此刻，她的腦海裡浮現的，卻是顏瑞的身影。

「沒關係，我沒有要妳的回應，我只要妳別再逞強而已…今日我說的，都忘記吧！就當是我昏了頭說了些讓妳困擾的話。」

「師兄…」

「那個人…雖然我不知道他何方神聖，但是我希望，妳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情。」

「對不起…」

「我不是說過了麼，沒關係，我沒有要妳的道歉，但是記著，要是那個人對妳不好，我會再回來的，記著！」

「謝謝…師兄…」

「那今日，可否讓我送妳一程？就今日。」

「麻煩師兄了。」呵，『師兄』二字，是多麼生疏的距離，但也只有這樣，他才能在離她最近的距離守著她，其實，他又可曾求過她一樣喜歡自己麼？

一路上，兩人相談甚歡，只是，言語之間彷彿多了一道牆，也許，這需要時間才能化解吧？

「到這裡就好，有勞師兄了…還有…對不起…謝謝…。」

「好啦，妳自己回家小心。」微微一笑，她送他離去。

方才那一瞬間，她滿腦子都是顏瑞的身影，對於男女之情，她從未接觸過，也是自己刻意封閉內心，不願意為了愛情而分散了自己必須照顧家人的責任…只是，感情這種事，從來不是說拒絕就拒絕，緣分來了，就是來了…

想著想著，她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顏瑞在的客棧。

「咦？這兒…不是顏大哥的住處麼…我明明是要回家的呀？怎麼走到了這裡…啊…」

正當準備轉身離去，身體突然湧現一股力量，讓她再不能站穩，硬生生地倒在了客棧前…

「外面怎麼有人大叫的聲音？」客棧的老闆娘聽到了聲音，急急忙忙地開門…

「啊！姑娘！姑娘妳怎麼了？醒醒啊！」

「老闆娘，先把她帶到客房吧！」

待安置好她後，老闆娘急忙地去準備熱水…此時的顏瑞聽聞聲響上前關切…

「小二，發生什麼事了？」

「客官…方才有個姑娘倒在了客棧門口…我們讓她先在這休息…」

「…我會一些療傷之術，興許能幫上點忙…」

「那…就有勞您了…」

誰知推開門，他看見的卻是他日夜思念的人…

「李…李姑娘？」

「怎麼，客官您認識這位姑娘？」

「…認識，這兒交給我就好，你出去忙吧…」

待小二離開後，他默默走到榻前，望著面無血色的她，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她身體出狀況了，卻是第一次見到她如此虛弱的樣子…

坐在她的榻旁，他握起了她的手，運功為她輸送自己的真氣…良久後，才見她臉色稍微恢復了些，但是依舊昏迷著…他心疼地拭去她臉上的汗水…

「妳到底是誰，為何如此虛弱…我知道妳並非人類，只是…」

話語未落，只見她漸漸張開眼睛，只是此時她的眼神，卻不如以往溫和…

「李姑娘？妳醒了？太好了……？」

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只見她血紅般的雙眼直視著他…

「怎麼了？妳到底怎麼了？」

她甩開了顏瑞欲扶住她的手，眼神猙獰，雙手按耐著自己的腦袋，不斷呢喃道…

「顏大哥…快…快走…」

「什麼？」

「快…快走…我不想…不想傷害你…啊！」

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量，卻最終反被力量控制，她已從人形化為火紅的狐狸，餘波掃到了在她身旁的他，當然也傷到了他…

「呃……」身為普通人的他，自然無法抵擋她的力量，瞬間昏厥過去，原本處於火狐狀態的她，見自己傷到了他，便驚慌地從窗戶跳了出去…

聽聞這巨大的聲響，所有客棧內的人都被嚇壞了，急忙地入內攙扶昏厥的顏瑞。

「那個姑娘呢…」

不知道跑了多遠，她終是體力不支，倚靠在一旁的樹下，待神智稍微清醒後，她發現自己方才傷害到了他…

「顏大哥…對不起…對不起…對不起…」她默默地蜷著尾巴流淚，她仍是化狐狀態，只是稍稍能夠控制自己的力量了…

「仙兒…？」

「娘…？」

「果然…前幾日見妳身體有異狀…果然是力量覺醒了…」

「娘…您可以出來？」她不敢相信母親居然能外出走動，甚至能找到她…

「不礙事的，我看妳這麼晚沒回來，就擔心妳是不是出事了…就向妳嬸嬸借了點妖力讓我外出…」

「…娘…我傷人了…我傷到人了…」而且傷到的，還是他…

「妳先別難過，我先幫妳運氣…先恢復人形再說…」傾顏運起氣，不費吹灰之力，即使仙緣恢復人形…只是恢復人形的她，依然不停掉眼淚，到這時候，她才發現，自己已經深深愛上他…

「娘…」看見女兒如此，傾顏如何不心疼，一把將女兒摟入懷中…

「是娘對不起妳…別難過…」

「娘，我傷到他了…我傷到他了…怎麼辦…」

深深愛過，也痛苦失去過，所以她一直都知道，女兒早已心有所屬。

「妳現在力量初覺醒，難以控制是自然的…而妳又有人類的血統…更難駕馭自己的力量…先別說這些了…我先帶妳回家…」

休息數日後，她已漸漸能控制自己，只是她依然心心念念著當天被她傷害到的他…歆緣看出姊姊所想，瞞著她找到了顏瑞…這些時日裡，是歆緣一日復一日代替她去探望顏瑞…顏瑞昏迷了數日終於醒來…

「李仙緣！」歆緣被他醒來第一句話給嚇著…

「…顏大哥…」

「你…是李歆緣？」

「是。」

「你怎麼在這？仙…啊…李姑娘呢…？」

他知道自己是被她打傷，卻依然記掛著她的安危…

「你住的這間客棧還真好進入啊，陌生人都可以進來你的房間這麼多次。」

「你姊姊呢？」

「放心吧，她好好的在家。」

「那就好…」

見他絲毫沒有驚訝仙緣的身分，歆緣越發覺得奇怪。

「顏大哥，你對我姊姊，是真心的嗎？」

「…」

「我與姐姐相差許多歲，從小便與她、我娘、我叔叔與嬸嬸相依為命，我娘自從爹走後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，她為了這個家，什麼情緒都忍在了心裡，毅然決然撐起這個家，就連感情，都收在了心底。」

這些，他都明白，從她佯裝堅強的眼神，不用言明他都看得出來…

「只是，自從遇到了你，我第一次見到她發自內心的微笑。」

「…」

「顏大哥，那日發生的事，你應該都知道了吧？」

「我早已有所察覺。」

「我與姐姐，並非常人。」

「我明白。」她並非人類，他早已明白這個事實，但是他卻還是執意愛著她。

「即使她非常人，你還是願意待她好？」

「我愛的，是李仙緣，不會因為她是人，是鬼，是魔，是神，甚至是妖而改變。」

原本表情凝重的歆緣，聽到此話，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。

「顏大哥，多謝你。」他起身，突然向顏瑞下跪…

「啊？你這是做什麼？」他急忙扶起他…

「姐姐很自責，這幾日我娘要她在家好好休養，但我也看得出她心神不寧，便偷偷替她來看你，原本我還不放心…但是聽你方才所言…」

「請你一定要對我姊姊好…」

「我會的，我明日就去找她…」

次日，他來到了她的家門口，馬上就撞見了正坐在庭院雙眼無神、望著花花草草的她…

「李姑娘？」她被他這一叫給嚇著了。

「顏大哥！！對不起…對不起…」語畢，她轉身就逃進屋內，任憑他怎麼敲門她就是不敢開門，只是在門內暗自啜泣著。僅僅只隔一道門，他自然是聽得見她啜泣的聲音的…

「不要緊…妳就這樣聽我說完，我就走。」

「我是個浪跡江湖的人，從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年，但是，在這裡，我遇見了妳…我第一次知道，原來，愛一個人，會酸、會苦、會悶，卻都是幸福的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明白，妳在為了當時傷害到我而自責，但我想告訴妳，我愛妳，從來不是因為妳是否為人類，而是…妳是那個明明需要人陪，卻逞強著不願讓他人打開妳的心扉的女孩。」聞言，她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眼淚，卻依然不敢開門。

「我就要離開了，臨走之前，我只想告訴妳…不管妳是人、是妖、是魔、是鬼都好，只要妳是李仙緣，都是那個讓我日思夜想的人。」

即使前一日從歆緣口中知道了真相，他卻無法確定她也是愛他的。

「保重。」沉默了良久，見她仍不出聲，他已下決心，若是她不願面對他，他也不欲免強…默默轉身離去。

聽完他的告白，她才發覺到自己早已情深刻骨，害怕失去他，然而他卻早已離開，她邊掉淚邊跑在大街上尋找他的身影，此時，他並未走遠，而是一步步走過他與她曾經歡笑的地方，這裡有太多與她的回憶…

「顏大哥！」

是他幻覺嗎？怎麼好像聽到了她的聲音。

「我傻了嗎我，她怎麼可能跑出來追我…」話語未落，他被她從背後緊緊抱住…

「不要走…」

「…仙緣…？」

「對不起…對不起…是我太遲鈍…拜託別離開我…」

原以為他會就這樣失去她，失而復得的喜悅讓他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…

他默默握起她環抱自己的雙臂…

「傻姑娘…我還能去哪裡…這裡有太多與妳的回憶，即使我想走，我的心也不允許我走了啊…」鬆開手，一轉身就擁她入懷…她仍然啜泣著…

「你真的…不介意我並非人類…？」

「我方才說過了，不管妳是什麼都好，只要妳是李仙緣，我都愛。」

她看見了他那一日被她誤傷的傷痕，哭得更厲害…

「對不起…對不起…害你受傷…」

「只要是妳，再痛，我都無所謂。」